三日後，別鵲樓，雲城最為繁華的一處所在。

我興奮地點了滿滿一桌子的可口小菜，以往都是師父專門帶給我，這次終於可以親自來現場品嘗一番。

阿貍蜷在我懷裏，一邊慵懶地打著瞌睡一邊眄視著對面的小豆芽。此時他死死地盯著一桌的珍饈佳肴，小心翼翼地朝我覷上一眼，卻不敢動筷子。

我邊往嘴裏塞著一塊糖醋排骨，一邊招呼道，“你快吃吧。”

他得到我肯定的語氣，如大赦一般，風卷殘雲過，滿桌地狼藉。我有些驚訝，那麽嬌小的身軀裏竟然能塞的下這麽多的東西。

他看到我的眼睛，有些羞赧地騷騷頭，“我……”

小臉憋的通紅，卻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。

我看向他，笑道，“你也不用不好意思，畢竟你現在是我的人了，以後會替我奔走，這飯，你吃的實至名歸。”

我說完卻是發現他的臉更紅了，不由得納悶起來，許久未出來，沒想到世人的臉皮竟然薄到了如斯境地。

他與我也算是有緣。

我見他的時候，他正在一片幽深的林子裏和一只豹子搏鬥。

那雙稚嫩的眼睛裏竟然有種破釜沈舟的氣魄，我被這樣的眼神震了一下，一個大膽的想法油然而生。

我在作壁上觀，看他如何拼盡全力的與兇狠的敵人周旋，看他在生與死的盡頭如何巧妙的步步為營，取得生機。我想，我想找的或許便是這樣一個夥伴。

而我依舊在等著他的極限。

在他倒下的那一刻，我看得見他眼睛裏仍是滿滿的不屈和倔強。我出手的時候，他寂滅的眸裏掀起一道瀲灩波光，倏忽不見。之後，他整個身體極為乖順地倒在了我懷中。

阿貍看看那豆芽一樣瘦弱的孩子，興高采烈的回到了玉佩中，要不是師伯告訴我這裏面的空間極為有限，只容得阿貍蜷在裏面時，我險些認為裏面有什麽天靈地寶。

看看眼前瘦弱的孩子，暗忖與其說我救了他，不如說是他救了自己。

七日後，他終於醒了過來。

這七日裏我施展修覆術已將她身上明裏暗裏的傷也算梳理完畢，不過剩下的還真是多虧了阿貍的看護。

我問他，“你可有地方去？”

他咬咬唇，半晌，搖搖頭。

我繼續問道，“你叫什麽名字？”

他目色中露出一絲淒迷，良久，又搖了搖頭。

我瞅瞅他瘦弱的小身板，“那就叫小豆芽吧。”

這次他點了點頭。

就這樣，小豆芽便跟在了我身邊，我也不再過問他的過往，畢竟知道他會一心一意地跟隨便好。

之後的日子則證明了我是正確的，小豆芽的確是個根骨極佳的孩子，凡人用十年二十年才能領悟透的東西，他只需三五日便可完全領悟，這讓我由衷地感到欣慰。

我們一行一大一小安安靜靜地坐在這個靠窗的角落裏看著車水馬龍，世間百態，聽著南腔北調，家國大事。

的確，自古以來，沒人能夠否認客棧的魅力，這是傳承千載而不斷流的消息通路。而此時酒廳裏算是人聲鼎沸，可見這雲城第一樓的確所傳非虛。

那中間搭著一個一丈見方的木質舞臺，精致到以至於那邊緣精致的繡花都極為生動傳神。也不知這別鵲樓幕後的主人究竟是何方高人，竟然匠心獨運到如斯境地。

我一邊感慨著，一邊取其桌上的茶杯，遞到阿貍的面前。

小豆芽瞪大了眼睛，驚愕地提醒道，“婆婆，那是你的杯子。”

我驀地收回手，尷尬的笑笑，這孩子應該是沒有見過人與動物共用一只杯子。

阿貍扭動著白絨絨的小腦袋瞅向小豆芽，露出了一個極為讚賞的眼神，它卻是在讚賞小豆芽阻止我弄臟它的杯子！挑釁地面向隱有怒火的我吐吐舌頭，又繼續窩在它的安樂窩裏呼呼大睡起來。

小豆芽眨眨靈動的眸子，長長的睫毛如同雲翳遮下，“婆婆，它……”

一陣悠揚的樂聲傳來，將小豆芽的話扼在了咽喉。

我們齊齊地望去，只見那舞臺之上，一個身著紫紗的女子出現在舞臺上，驚天動地的呼喊聲裏，慢慢扭動著柔軟的腰肢。那姿態宛如初春最為絢麗的煙柳，溫柔不失靈動，柔韌裏帶著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嫵媚。

四周升騰起一陣倒抽氣地聲音，然後在女子的輕旋地收身，腰肢一軟，盈盈一禮便已施下，沈寂片刻的人群忽然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。

小豆芽看著那女子斂眉退去的姿態，眉目間卻是露出濃濃的不屑，嘴角一扯，丟下幾個字，“雕蟲小技，蠱惑人心。”

我有些疑惑地望向小豆芽，不明白他如此之大大的怨氣從何而來，“怎麽，難道你覺得她跳的不好麽？”

小豆芽略自沈吟片刻，擡頭看向我，“我只是覺得過多的矯勢做作難免有失本真，人生在世，還是逍遙來去的自在。不妨放下那些扭捏的姿態，博一個快意恩仇。”

這話說的擲地有聲，全然不似一個七歲的孩子。

我一直盯到他面皮發紅，才哈哈一笑道，“此舞若有小豆芽來跳，必定是傾國傾城！”

他忽地低下頭去，左手數起了右手。

一陣陣高談闊論傳來，我收起玩心，細細聽著，希望能夠分析出想要的音訊。

一個身著白色衣衫的男子手中折扇一合，嘆道，“這吟娘的舞姿倒是愈發精湛了，竟有直追當年蕓娘之勢！”

他同桌的青衫少年不置可否地駁斥道，“李兄這話說的有失公允了，那蕓娘天人玉姿，當初若不是柳丞相傾城相迎，也不會誤惹塵埃，可惜——豈是這般蒲柳之姿的婦人所能比擬的麽？”

那白衫男子折扇嘩——地一聲打開，遮住了托起酒杯地手，一飲而盡，“文兄莫氣，是在下唐突了。”

我聽的雲裏霧裏，轉頭道，“小豆芽，你可知道他們說的蕓娘是何許人麽？”

小豆芽沈思了許久，搖搖頭。

也是，我暗自笑笑，他不過一個七歲的孩子，哪裏曉得許多。

小豆芽眼睛卻忽地一亮，興奮地說道，“我想起來了！”

“哦？！”

小豆芽的臉色又變得紅紅的，煞是可愛，吶訥道，“她是柳丞相的妻子，雲心瑤。”

我疑惑地看向他，“丞相夫人竟然也是歌舞伎出身麽？”

路過的夥計聽到我的話卻是腳步一頓，回頭看向我時，卻是訕訕一笑，“姑娘莫不是趙國人？怎的連這個都不知道。”

我熱切地看著他。他似乎也來了興致，“這本來也沒什麽可非議的，就連皇帝選妃典禮上，也是有些身家清白，名聲顯赫的歌舞伎名單被呈上去的。”

他一指那個舞臺，語聲裏滿是驕傲，“呶，就是這個舞臺，盡日裏不知道有多少人爭奪。就像剛剛的吟娘，先後在這種場合露了好多才藝，在聲明顯赫這一項上已是占足了先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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